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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100.第一百章渡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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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章 渡河

楊遇安聞言默然。

師傅第五觀主在擔任江都後土祠祠監之前,曾是州縣府兵中的一位團主。

不管是現在還是過去,都算得上“體·制”內的人,跟東陽賊眾絕對稱不上同類。

但他之所以還如此有代入感,顯然是想到了自己的一眾弟子。

軍府解散後,普通軍人編戶為民,唯獨這些孤兒,

無父無母,失去生活來源。

若非他一念為善,這些人將來的出路,多半也是東陽賊。

甚至還不如。

在認識柳師師之前,第五觀主一直清苦度日,對底層的艱辛十分清楚。

用楊遇安的話來說,

師傅有些聖母心過剩了。

可話說回來,自己這具身體能活到現在,不也正是因為對方當初的一念之慈嗎?

就算拋開謬兒的舊賬不提,在淮上的時候,那夜被敵方騎兵追殺,是誰不顧自己生死,為自己創造了反擊的關鍵機會?

既然自己曾經因為對方的善心得到好處,那就不能反過來嘲弄對方的善良。

做人不能太雙標。

“竺法生大師慈悲為懷,不愧是得道高僧!”

楊遇安雙手合十,語氣揶揄。

第五觀主摸頭的手微微一僵。

也就是現在還要維持神僧的形象,不然必須狠狠打一頓!

“所以,你是同意了?”

“當然。”楊遇安點頭。

“不會影響後土娘娘的計劃吧?”第五觀主有些心虛。

“不至於。”楊遇安自信道,“原本‘後土娘娘’的計劃,師傅這護佛的聖人形象,關乎到咱們後續回到江都,能否抗下沈氏後續的報覆。”

“既然如此,當然是名聲越響,口碑越佳,效果就越好。”

說到這裏,

他狹促一笑:“譬如說,

師傅在智者金身下一朝頓悟,立地成佛,進而感化眾賊,讓他們迷途知返……”

……

“柳娘子要隨軍出征?”

沈綸微微張嘴。

“這是自然的!彼賊不但奪我智者金身,更禍害諸位家中存糧。師師身為揚州大總管府的一員,為公為私,都應當出一份力!”

柳師師說得義正辭嚴,當場便有數家的代表大聲稱善。

沈綸看得皺眉,沈聲道:“就怕戰場上刀劍無情。萬一柳娘子有個閃失,綸不好向揚州大總管府交待。”

“呵呵,此事乃是師師自願,在坐諸君都可見狀,就算將來有個好歹,也賴不得旁人。”柳師師負手道,“況且論官職,我比沈公子還高一級,便是要追責,也得找本地縣令,與你這下官何幹?”

雖然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,所謂官品高低,

在此地就是個笑話。

不過到底是擺不上臺面的東西,所以柳師師忽而以官職壓人,沈綸還真不好反駁。

“也罷!素聞柳娘子巾幗不讓須眉,正好讓我等開開眼界!”

言罷沈綸不等柳師師反應,當場離席,直言去州府請兵。

這下輪到柳師師微微錯愕。

對方答應得如此爽快,她心中反而有些不安。

……

數日後,東陽賊眾來富陽西南部邊界,一條無名小河前。

先前他們北上杭州富陽,是從正南方的吳州諸暨過來,沒有遇到這條河。

如今直接從富陽走捷徑返回西南方的婺州老家,這條河卻是繞不開。

河本來水不深。

但恰逢天降暴雨,眾人擔心冒雨渡河容易泡壞糧食,於是選擇先行避雨。

哪知接連數日,大雨下個不停,河水猛然暴漲。

等雨停之時,河面足足比先前拓寬了一倍,達到三十丈。

水深也超過兩丈,已經不能算“小河”了。

因為天色依舊算不上晴好,眾當家擔心再耽擱下去,河面狀況只會越來越糟糕,所以決定立即渡河。

此時既要運糧,又要搬運智者金身,泅渡顯然不現實。

於是眾人一番合計,打算就地伐木,搭起一座簡易浮橋。

不過當橋身造好後,又遇到一個棘手的難題。

還缺一塊合適的壓橋石。

於是有人提議,幹脆讓智者金身暫時替代壓橋。

正好他合十於胸前的雙手如同一個大號的鉤子,用來掛繩索正合適。

這個提議自然遭到樓世幹等人極力反對。

他們優先任務是確保智者金身完好無損。

當然口頭上的說法,肯定是禮佛,不能對智者不敬雲雲。

至於其他人,本來劫掠金身,就是為了錢糧。

如今既然糧食已經多得快搬不動帶不走了,那何必再舍近求遠,搶什麽金身?

那銅疙瘩又不能當飯吃!

糧食才是硬通貨啊!

雙方一時爭執不下,最後有人提議請兩位德高望重的神僧決斷。

“諸位,且聽小僧說句公道話。”楊遇安當仁不讓,站到眾人中央,“智者大師慈悲為懷,以普渡眾生為己任,又哪裏會因為諸位搬運活命的口糧,而視為不敬?”

“反過來說,若這尊銅疙瘩不能為諸君排憂解難,那它便也不配雕刻成智者的模樣,小僧第一個將它毀去!”

言下之意,是同意用金身壓橋了。

本來持這個觀點的人就更多,楊遇安此言一出,更是讓這一方聲勢更盛,取得壓倒優勢。

眾人紛紛高呼智者慈悲,兩位神僧大德,今後回到老家,必將日日誦經念佛,傳頌兩位神僧的仁德之名。

樓世幹頓時面露不悅,將楊遇安師徒喊道一旁,私下質問。

“小僧知道樓當家擔心什麽。”楊遇安淡然合十道,“不外乎是怕運糧途中,浮橋斷了,而手底下的人因為得到足夠多的糧食,沒有足夠意願再回頭搬運金身,很可能就此一哄而散。”

樓世幹聞言冷哼一聲,言下之意是你知道就好。

“依小僧之見,就此散去也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
“神僧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樓世幹瞪大雙眼。

“呵呵,樓當家這模樣,怕不是當東陽賊大當家太久,已經忘了原本東家是誰?”

樓世幹聞言目光半瞇,手不自覺扶到刀柄上。

楊遇安無視對方殺氣,接著道:“東陽賊,不過是逃荒的流民。只要手中有糧,散了一批,再招一批也不難。無外乎是多花點時間罷了。”

“沈氏缺糧嗎?顯然不缺。”

“說句不好聽的,如今咱們這些當寶貝似的陳谷,對於沈氏這樣的大族,九牛一毛而已。”

“可咱們身邊的智者金身不一樣,石城寺督造,江都慧日道場承認,獨此一尊。”

聽到這裏,樓世幹忍不住搶聲道:“正因樓某意識到金身不容有失,所以才要先運過對岸啊!”

“可問題是,若樓當家強令眾人先運金身,萬一這些人著急運糧,敷衍了事,反而導致金身落水呢?”楊遇安提醒道,“這座浮橋的質量,可真的不怎麽樣。”

“退一萬步說,就算金身被遺落在此地,又如何呢?反正這裏已經是沈氏掌控的州縣,智者金身還能跑到別家的口袋中去?”

樓世幹終於無言以對。

因為楊遇安原本給他們安排的計劃,就是宣稱要配合本地官府演一場戲,讓智者金身過明路,落入沈氏懷抱。

當然,不管他心中還有什麽疑慮,此時都無法反悔了。

就在他們討論的這一會功夫,眾賊已經鬧鬧哄哄地開始往河對岸運糧。

糧在手上,菩薩天尊都無法讓他們放下。

楊遇安見狀,這才微微松一口氣。

他答應師傅為這些人留一條活路,眼前的這一幕,就是兌現諾言。

他不知這些獲得糧食的普通東陽賊能活多久,是不是會因此從良。

但這已經是他在不影響大計的前提下,所能做的極限。

畢竟他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,哪裏有空閑去關心別人的命運?

如此原地停留半天,因為浮橋自身寬度、浮力的限制,只有大約三分之一的糧食與人員去到對岸。

過河的人倒也講義氣,沒有直接帶著糧食跑路,而是留在原地接應後續過河之人。

不過也就在此時,楊遇安等人身後,傳來隆隆的馬蹄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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